年7月9日和10日,日军飞机不断轰炸,投下大量燃烧弹。衡阳成了一片焦土,甚至已经没有房屋可以燃烧。医院被炸,所收容的伤患官兵被炸得血肉横飞,其状惨不忍睹。
对幸存的伤患者,军部下令设法即刻分散城内各地,或在破壁断墙之下、或在炸弹坑中、或在破防空洞中、或在临时性掩蔽部里隐蔽存身。
因无卫生材料,医药用品奇缺,医务人员不能对伤患者按时换药,只能用盐水洗涤伤口后,再用破布、废纸敷盖。
本来就不够卫生,加上天气炎热、苍蝇很多,伤口因感染而发炎、化脓、溃烂以致生蛆者不可胜数。
重伤者无法手术和医治,只得等待死神的降临,极少幸存者。
冯时品时年18岁,从外表上看是个像模像样的人物,长得不差,很聪明。
他不多的言语与他的行动也基本一致,是个能吃苦耐劳的人,没有豪言壮语。
这个尝几口红薯就觉得撑饱了肚子的大男人,自参军以来一直是专事后方卫生勤务的,衡阳保卫战是他第一次打仗,第一次直接参与伤员救护工作。
士兵王德胜左手炸断住院。每天拉肚便血,痛苦不堪。他脸色苍白,瘦得就像在没太阳的地方长出的草茎。
冯时品每天坚持抽空给他熬粥煲汤,有时找到点面粉,就架起铁锅,给王德生煮起了面糊。
煮熟了,面糊微微发出甜香,冯时品端过去一勺一勺地喂他,那王德胜像小狗吮吸母狗的奶一样,急急地品尝起来。
不管是面糊,或是粥与汤,只要是冯时品端来的食品,王德胜都会闪着泪花说,它很香很香,好吃得不得了。
对王德胜来说,那是神仙食品。
几天工夫,王德胜肚子不拉了,血止住了,空肚子搅得难受,开始什么都吃了。
那段时间里,医生、护士都很难找到一点甜点心,甚至连一支香烟也没有的时候,而冯时品往往会从怀里拿出很小的黄砂糖条,掰成一个个小碎块,放在苦涩的药里,细心地喂养伤病员。
每天过度的疲劳和虚弱的身子要求身体补充糖分。
这是端午节里冯时品的父亲冯医院的,粽子当天就吃了四个,剩下的四个熬了粥,四个咸鸭蛋和一包黄砂糖条,他留了下来。
他最大的优点就是爱惜东西。他的爱惜类似收藏古董,不是出于对使用之时的担心,而是对自己所有的东西加以珍视而已。
他越长大越明白,父母养他不容易。
日军飞机连续轰炸时,冯时品正在参加抢救工作,他用自己的身体扑在了伤员的身上,伤员无恙,而他却未能幸免,背部布满弹片,双腿无法动弹,完全失去了知觉。
幸存者疏散时,冯时品脸朝黄土背朝天,趴在瓦砾中是死是活居然无人验证。
医院被炸,活者转移,于慌乱之中突然发现不见了堂弟,立马托人告诉在西渡的伯父冯鹤松。
冯鹤松立即步行几十里赶往衡阳市区,在医院废墟中翻寻自己的儿子,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汽油味和人肉被炙烤的焦糊味,到处能看到飞散的肢体。
在一座倒塌的房屋下,透过熏黑的房梁和瓦砾,终于找到左脚炸断右腿负伤尚有呼吸的冯时品。
在尸体环绕和临时搭建的血迹斑斑的手术台上,冯时品由外科医生做了手术处理,包扎后,父亲与一个乡亲连夜用竹竿绑靠椅将他抬回西渡乡下,捡回了一条命。
冯时品左脚残废,终生未娶。解放后,一辈子自食其力,间或亲属资助,仅在县民政局每月领取5元钱抚恤费。
有人曾问过:“飞机来了怎么不躲?为什么还要扑上去?”
冯时品痴痴地望着天空,半晌才说出四个字:“为了国家。”
脸上异常平静。
(冯时品,湖南衡阳人,第10军第69医院护理员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