读《古文观止》，品文言之美。吸古今之精华，学人生之智慧。

今天为大家带来第二十六篇——《子产告范宣子币轻》。

此文选自《左传》，记录了郑国的子产同志，如何用他的“三寸不烂之舌”说服当时的晋国执*大臣范宣子降低成员国贡品数量的。子产其人，可是了不得，他是春秋后期非常著名的*治家，思想家，名副其实的“法家第一人”，他被同时代的孔子称为“古之遗爱”，也被后世赞为“春秋第一人”。他本人有很多跨时代的思想，出自本文的成语“象齿焚身”就是其中之一，他在两千多年前就生动且深刻地总结了事物发展的规律，指出了事物走向衰亡的本质，非常值得现在的我们在生活中牢记。

以下是读书分享：

范宣子为*，诸侯之币重。郑人病之。

范宣子主持晋国的*事，加重征收诸侯对晋国贡献的财物。郑国以此为苦。

休养生息

从公元前年的城濮之战开始，到公元前年湛阪之战结束，历时75年的晋楚争霸终于告一段落。

华夏大地上的这两尊大神之间迎来了宝贵的50年和平期，而他俩之所以选择休战，原因也非常的简单，就是单纯的——打不动了。

简单的概括一下晋楚争霸，其实就是晋国和楚国就带着各自的小弟，在玩“拔河”。一会儿我楚国把郑国占领了，一会儿我晋国又夺回来了。一会儿我楚国把陈国归化了，一会儿我晋国又把陈国忽悠回来了，再连带着晋、楚、秦、齐之间大国的互相攻伐博弈。

一顿操作之后，晋楚，或者说中原各国都发现一个问题——这么干的意义在哪呢？

打来打去，地方没扩大多少，或者说就算扩大了，也是要在自己国家周围。由于当时生产力和人口的缘故，你手伸那么长，最终也控制不了，最后就还是无限循环的来回扯皮。

而在这场持久的“拔河比赛”之中，晋国遭到了先进*事制度的反噬，晋公室被彻底架空，晋国也相当于“名存实亡”，进入了“公厚赋为台池而不恤*，*在私门”六卿争权的尴尬阶段；楚国由于连年穷兵黩武国内也是矛盾重重。

最惨的还是中原的小国们，神仙打架殃及池鱼，小国们作为棋子，基本上都快被玩坏了，以郑国为例吧，这些年不知道被来回摩擦了多少次，人民怨声载道，民不聊生，但是还没有办法。其他的小国也差不多，天天跟着大哥出兵打仗，完了自己连汤都喝不到。

这一切，都是为了所谓的“争霸”。然而随着时间的推进，各国的高层首脑们都逐渐得出一个结论，这种“争霸”很不务实，没啥意义，还不如把眼光投向自己力所能及的地方，以自己的国家为圆心，以战略投射能力为半径，逐渐扩张。

所以，历史走到这一时期，就进入了1.0版本的“远交近攻”阶段。然而，由于之前的消耗太大，不论是大国还是小国，都需要休养生息，把自己内部的问题先解决一下。于是，华夏大地上就出现了这短暂而珍贵的和平。

但是吧，正所谓“兴，百姓苦；亡，百姓苦”，大国之间的博弈它不是消失了，而是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。现在虽然不打仗了，但是剥削还在，具体表现形式就是本段原文中的——币重，也就是拼了命的收税，薅羊毛。

本文记录的故事，是发生在公元前年，是晋楚争霸告一段落的八年后。虽然晋楚之间不打了，但是晋国中原盟主的地位还在，对这些小国的控制还在。又恰巧晋国施行卿大夫轮流执*的制度，又恰巧晋国的卿大夫们都“*出私门”，为了壮大自己家族的实力，谁上台了，第一件事就是——增加贡品数量，下一个上台的人一看，你收十块，我也不能落后啊，我就收十五，然后就形成了恶性循环。

小弟们一看，这还不如之前打仗呢，再这么薅，马上就要把我榨干了。

于是，就出现了本段原文中的“郑人病之”。这个“病”字，很多版本的翻译都是“苦于，苦难”，但我觉得这个“病”字里还带有一些“嫌弃”，“愤怒”，和要“改变的勇气”。就是说，我把这个事情当作一种“病”，我自然是要去“治好”它，而不仅仅是单纯的忍受它给我带来的苦难。

但你想治病，光靠喊也没用啊。郑国的子产，就敏锐地找到了晋国现阶段的软肋。

二月，郑伯如晋。子产寓书于子西，以告宣子，曰：“子为晋国，四邻诸侯，不闻令德，而闻重币，侨也惑之。侨闻君子长国家者，非无贿之患，而无令名之难。夫诸侯之贿聚于公室，则诸侯贰；若吾子赖之，则晋国贰。诸侯贰则晋国坏，晋国贰则子之家坏。何没没也！将焉用贿？

二月，郑简公到晋国朝会。子产托子西给宣子带去一封信，说：“您治理晋国，四邻的诸侯没有听到您有什么美德，只听到您加重了诸侯缴纳的贡品，我对此感到困惑不解。我听说君子掌管国家*事的，不是担心没有财物，而是担心没有美好的声誉。如果把诸侯的财物都集中到晋国的公室，那么诸侯对晋国就会产生二心。假如您私自占有，您就会失去晋国的民心。诸侯有了二心，晋国就不能保全；晋国人民不信任您，您也不能保家。为什么这样执迷不悟呢？要这些财富又有什么用呢？

直抒胸臆

我想，当范宣子看到子产信中的第一句话时，肯定得懵了。都是台面上的人物，哪有这么说话的啊！

子为晋国，四邻诸侯，不闻令德，而闻重币，侨也惑之。

你治理晋国，我们没看到什么成绩，只看到你拼命收钱了，我就纳闷了，你到底要干啥？

这哪里像是一个小弟对一把手说话的态度啊。子产一上来就用这种犀利的语言表明了自己和郑国的态度：“特么的，爱咋咋地吧，我们不忍了！”

子产这么说，肯定是有道理的。他看出了晋国内部混乱不堪，自顾不暇的处境。知道现在不管是谁在执*，都远远没有到一家独大的程度。你晋国现在想要像之前那样统一的执行国家意志，想打哪打哪，已经不可能了。

所以，他继续“有恃无恐”地说：

侨闻君子长国家者，非无贿之患，而无令名之难。

这意思就是，现在这个形势，你为了你自己，为了你们家族的名誉，你要广施恩惠。因为你们晋国卿大夫之间的斗争形势还没有明朗，在某些时刻你还需要其他外国势力去支持你，苍蝇再小也是肉，你不能把路走绝了。因为自古以来都有这么一个定律：

夫诸侯之贿聚于公室，则诸侯贰；若吾子赖之，则晋国贰。诸侯贰则晋国坏，晋国贰则子之家坏。

你羊毛薅的太狠，其他小弟就不会再听你的，他们就会另寻出路。你不给其他卿大夫留点汤喝，其他卿大夫就会对你怀恨在心，到时候你就是孤家寡人。在你们晋国现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，你觉得你们家族还能长的了呢？大哥，做人做事，眼光要放长远啊！

夫令名，德之舆也；德，国家之基也。有基无坏，无亦是务乎！有德则乐，乐则能久。《诗》云：‘乐只君子，邦家之基。’有令德也夫；‘上帝临女，无贰尔心。’有令名也夫。恕思以明德，则令名载而行之，是以远至迩安。毋宁使人谓子‘子实生我‘，而谓子‘浚我以生’乎？

好的声誉，是传播美德的车子；而美德，是国家的基础。有了好的基础，就不会败亡。为什么不尽力推行美德，以求得美好的名声呢！在位者有美德，人民就喜悦，人民喜悦，国家就能保持长久。《诗经》上说：‘使人民喜悦的君子啊，他们是国家的基础。’这就因为君子有美德啊！‘上帝监护着你，人民不会有二心。’这就因为有美好的声誉啊！以宽厚的心情来推行美德，那么好的声誉就会载着美德到处传诵，因此远的就会来归附，近的也会安居乐业。是让人们说您使我们生存了下来呢，还是让人们说您榨取了我们的血汗以养活自己呢？

好言相劝

本段原文，是子产向范宣子论述“德”的重要性。其重点就落在了，最后的那句话：

毋宁使人谓子‘子实生我‘，而谓子‘浚我以生’乎？

用现在的话说，就是掌权之人，或者是能些许改变别人命运的那些人，要懂得一个道理，所有人都是有主观能动性的。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，你不给别人留活路，别人自然也不会给你留活路。

电影《侏罗纪世界》里有一句非常经典的台词：“生命会自己寻找出路。”

你如果想长久的保持你的位置，就一定要走可持续发展道路。要“施人玫瑰，手有余香”的让别人念你的好，而不是巧取豪夺的竭泽而渔。

刚开始，别人可能会因为你绝对的暴力而感到恐惧，从而短暂的臣服于你。但是，你维护这绝对的暴力的成本也是惊人的，是不持久的。一旦你有所闪失，这反噬的力量会瞬间将你吞灭。

所以，在咱们中国的传统文化里，一直在强调“德”，就是要中庸，要由己及人，不能只强调个人的权利。

象有齿以焚其身，贿也。”宣子说，乃轻币。

大象因生了牙齿而丧命，就是因为象牙是珍贵的财物。”宣子看了信以后很高兴，于是就减轻了诸侯的贡品。

感悟

虽然，“象有齿以焚其身，贿也。”这句话的意思非常通俗易懂。但是你要是用咱们根据现代教育梳理起来的三观来理解，显然非常得违和。

我们从小听到大的，都是“万事万物生而平等”，都是只要你“老实本分”，做的事情都“合理合法”，你就能平安幸福的度过你的一生。

然而事物运行的规律真的是这样吗？

显然不是。

大象那么可爱，人家牙齿长的好好的，凭什么你觉得牙齿珍贵，就要杀了大象？大象有什么错？

咱们的老祖宗们早已经把人性琢磨的透透的了。他们早就知道——所有人都是贪婪的，都想追求美好的东西，这是人性中不可更改的属性，而且这个东西是否美好，不取决于你的意志。

所以老子说：“人之道，损不足以奉有余。”

用《三体》作者大刘的话说就是：“我消灭你，与你无关。”

也因为如此，才会产生“象有齿以焚其身，贿也”或者说“匹夫无罪，怀璧其罪”，这些在我们现在看来非常不可理喻的现象。

几千年过去了，我们受到的教育变了，但是人变了吗？现象和规律变了吗？在我看来，应该没有。

有些人说，这些都是封建糟粕，只要人人都有一颗“进步的心”，我们就能走向“自由民主的幸福生活”。然而残酷的是，古往今来，还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的成功。

既然不能改变，那就得认命。

先来说说“大象”们。对于“大象们”来说，想要不死，最好的方式是什么呢？就是把“象牙”拔了，或者把“象牙”损坏，或者把“象牙”藏起来。

总而言之一句话，就是要低调。用暂时的舍弃，换取“发育”的时间。

那有人就说了：“是不是当我发育到我的德行和能力，足以守护我的“象牙”之时，我就能把象牙露出来了？”

不行，因为人外有人，天外有天。况且，不是还有那么句话嘛：“人不患寡，患不均。”

你有“象牙”我没有，那怎么得了呢。

接着我们来说说“杀大象的人们”。

司马迁总结过：“天下熙熙皆为利来，天下攘攘皆为利往。”

你既然已经能轻松的“杀大象”了，就代表着“象牙”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缺资源。但对于“忠心”于你的人来说，他们跟着你，就是为了“象牙”。

所以这时候你应该怎么办呢？

就是把“象牙”有计划，有水平的散出去。因为你留在手里，他们会跟你拼命，你都散出去，他们又会觉得跟着你无利可图。

至于如何把“象牙”有计划，有水平的散出去，很遗憾，笔者的水平和层次还没到位，不敢妄言。

但是，有一点我是知道的，当我懂得了这些道理，我就能“大概”了解周围人的行为目的，然后好好的守护着我的“象牙”。

以上，感谢你的阅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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